漲漲漲！糧食與能源間的競賽

這是我今年以來看到所有講原物料價格上漲原因、以及與能源通膨間的關係文章中，分析論點相當客觀有想法的一篇，與各位分享之。看完後忍不住學起”阿洪之聲”的一句招牌語-這一切攏係”阿美利肯”的陰謀啦！
各位同學 上課囉！ 有請客座教授Mr. James 為我們開講！

近半年來，國際糧食價格飆漲速度加大，並未因景氣趨緩而緩解，反而是玉米大豆小麥等大宗物資的期貨合約價年增率動輒突破100%，二十多年來全球穩定而便宜的糧食價格突然在一年內暴漲，除了給升溫的通膨問題火上加油，一些糧食生產國從哈薩克、越南、到印度等開始以保障本身糧食安全為由限制出口，韓國、中國、俄羅斯等諸多國家則採取糧食補貼，造成供需機制進一步失調，市場上也開始有屯貨居奇的現象，像是美國大賣場 Costco 限制每人每次購買只能兩包米避免囤積，甚至在部分第三世界國家如海地、摩洛哥、葉門開始出現爭糧的騷亂。

基本上，今年度糧食價格的暴漲，有全球經濟結構改變的因素為支撐，從去年即有跡可循，只是第二波加速引爆點沿至今年才終於引起多數人切身之痛，分析原因主要有兩方面：

(1)對糧食的食用需求與間接透過飼料需求引起對糧食的需求快速攀升。過去的數十年來糧食需求與全球人口成長呈穩定而低度的成長，進步的耕作技術曾經讓供給充足糧食價格維持了幾十年的便宜而穩定。但是，中國與印度為主的新興國家，連續多年兩位數的經濟成長，國民所得提昇的結果，收入最低但人數最多的階層，五年前每人年收入可能只有兩三千元人民幣，但在幾年內提昇了一倍兩倍甚至三倍後，開始能脫提飢餓邊緣而進一步追求營養的肉食，但由於一公斤的肉需要7公斤的飼料才能養成，十億二十億人口的飲食習慣的改變與基本生活品質的提昇，短短幾年內大幅帶動了糧食的需求。
(2)生質能源的興起進一步消耗了供需吃緊的糧食。油價高漲，也是全球經濟連年高度成長帶動的結果，為了尋求替代能源，眾多解決方案之一是生質能源，也就是燃燒飽含碳水化合物的植物，經過化合作用再轉換為乙醇(酒精)，以作為汽油的替代品。被運用最多的自然是已經有大規模種植基礎、產量也最大的的小麥、玉米等農作物。根據聯合國估計生質燃料所消耗的榖物在2007年達到1億噸，已經比當年度較前一年所增產的數量8900萬噸還要多。

兩相運作下有限的耕作面積突然在短時間內，同時要面對來自飲食、飼料、與燃燒生質的三大需求成長，全球糧食儲備到2007年底時只剩309百萬噸，約當54天的消費量，而在1999年則是有115天的儲備，當庫存消耗到三十年來低點後，警訊攀升，大宗物資的期貨合約價連續一年多來的飆漲後，遞延的轉嫁效果在上游供應價格持續攀升後終於也必須要轉嫁給消費者，而對於民生產生直接而重大的影響，經濟問題轉為政治問題，終於引發恐慌。
關於這個議題，有一篇名為 “現代戰國策---美國的乙醇戰略” 的文章很有意思，作者是服務於美國能源部的華人研究員，他從國家競爭的戰略角度，分析為何美國要提倡生質能源，這個觀點現在看起來也頗有道理，以下摘要重點:

‧2007年１２月１８日，美國眾議院通過了自１９７５年以來的首個能源法案，該法案要求減小石油進口，大幅增加乙醇等生物燃料的添加比例。實質是把出口的糧食轉化為乙醇燃料，由於糧食是生活的必需品。這一變化將對世界發生重大影響。目前美國不但是工業大國，也是世界農業大國。美國大豆產量占全世界的42.7%, 玉米產量占34.4%, 棉花產量占21.2，小麥產量占11.6%.在世界農產品市場上處於決定性的地位。

‧目前農產品出口占美國農業總銷售的比例高達２５％。各國農業受美國廉價農產品衝擊，很多已經崩垮。就中國來說，中國 是世界上的大豆、花生、菜籽、葵花籽主產國家，具不完全統計，中國種植油料的 農民達兩億以上，占全國耕地面積的 1/4以上。1995年以前，中國一直是大豆淨出 口國；此後美國靠巨額的財政補貼生產的大豆進入中國市場，2000年中國大豆年進 口量首次突破1000萬噸，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大豆進口國，此後幾年，中國的大豆進 口額連續攀升；而中國大豆生產卻沒有補貼，這種不公平競爭的結果是中國農民生 產的大豆越多賠得也越多。

‧結果中國本土的大豆生產逐步萎縮，2006年黑龍江省大豆種植面積已經比2005年減少了25%，而2007年大豆種植面積預計會比2005年還要減少40%左右。最近 10 多年裏，中國大豆產量由原來的世界第一，退居為繼美國、巴西和阿根廷之後的世界第四。
每多進口100萬噸，就可能造成130萬種豆農民 “失業”。失業農民離開土地進入廉價工業品生產線。

‧中國在大豆戰役上已經輸掉了第一仗，在中國大豆種植面積大幅下降後，美國大豆佔據中國市場。目前跨國糧商控制中國４０％以上的大豆加工能力和９０％的大豆進口量。２００６年中國進口大豆２６５０多萬噸，是當年國產大豆的１．６倍，約占全球大豆貿易量的１／３。

‧亞洲各國也存在著類似的問題。由於工業化占地導致耕地的消失, 日本穀物的生產水準從頂峰下降了33%, 韓國下降了31%, 臺灣下降了19%。
世界糧食進口的頭號大國並不是有13億人口的中國, 而是1億多人口的日本, 排在第二的是不及中國人口4%的韓國!

‧美國計畫把糧食轉化為乙醇燃料，今年12月美國國會通過新能源法，推動美國每年乙醇燃料使用量在2022年達到360億加侖。 目前，美國已經建成114家乙醇提煉廠，還有80家工廠正在建設中。2006年乙醇產量超過50億加侖，比2005年增加了1/4，預計未來兩年裏可望新增60億加侖的產能。 然而這將導致世界範圍缺糧。 2006年，美國投入4200萬噸玉米生產乙醇，按 照全球平均食品消費水準計算，足可以滿足1.35億人口整整一年的食品消耗。按照 新能源法，2022年美國若從玉米生產150億加侖乙醇需1.8億噸玉米，足夠5.8億人 口吃一年。

‧目前，全世界大約有15億人每天只能花費一美元，其中一半以上是用來購買食物的。如果食物價格上漲 50%到80%，很多人將會陷於饑餓之中。

‧雖然美國政府給每加侖乙醇提供51美分的補貼，現在美國的乙醇生產廠商仍處於賠本經營狀態。據估計每生產可放出1卡能量的乙醇需要投入0.74卡的化石燃料的能量。所以乙醇生產中的能量增值並不多，很大程度上是把化石燃料的能量轉化成了乙醇能量。以2007年12月的價格比較，乙醇的價格 (2.38美元/加侖) 比汽油稍便宜 (2.46美元/加侖), 但同樣體積乙醇的熱值只有汽油的60%，所以若油箱里加的是乙醇，花同樣的錢汽車跑的路比加汽油少將近40%。

‧美國聲稱要通過生產乙醇來實現能源獨立，但目前利用糧食提煉乙醇僅能滿足3%的汽車動力需要，即使把美國出產的全部糧食都用來製造乙醇，提供的燃料也僅能滿足美國18%的需要。儘管乙醇生產是賠本生意且實際上無法滿足其能源自足的目標，但美國政府仍然全力推動乙醇生產。這是因為乙醇戰略對美國維持一流超強有利，美國是世界第一農業大國，有大量土地可以用來生產農產品和乙醇，廣闊的國土成為一項重要資源。美國缺燃料但多糧食，把多餘的糧食轉化為燃料有利於減少美國能源對中東石油的依賴，該戰略對美國總體有利，但卻傷害到缺糧的國家。…..雖不能真正實現能源獨立的目標，但卻可相對提高美國的重要性，有助於保持美國一流超強地位。

‧美國製造業逐漸外移，優勢可能不保，科研在很大程度上是附著在製造業上的，若製造業外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現今美國學生不再願意投入艱苦的科研工作，爭著湧入金融業，美國引以為傲科研也會逐漸下滑。在這種形勢下，美國有可能利用其在世界處於第一位的農業，通過乙醇戰略提高農產品價格，也相對提高美國的重要性。

延伸這篇文章的論點，簡單的說，就是美國因為擁有適合耕種的廣大平原土地，在現代化大規模耕作、種植技術提昇、及國家補貼下，生產了大量便宜的農作物，舉著WTO貿易自由化的大旗攻入世界各地，低廉的價格使得發展中國家既無力競爭也樂得便宜，於是轉向發展初階工業而逐步放棄千百年來耕作的傳統，據經濟學人雜誌(4/19) 的報導，發展中國家農業的支出佔政府支出的比例在1980年到2004年之內掉了一半，當農民轉向工廠後，廢耕的土地與變更的生活習慣使得再回頭已經不容易。

另外一方面，美國為了減低對於石油的仰賴，發展各種替代能源，其中引發爭議的是生質能源，因為作為農業生產大國，美國培養出一批開著直昇機管理農場的現代化農夫企業家，橫掃各國，讓許多小農制的國家改以產業升級來因應而放棄對農業的重視，等到各國對於美國農產品的仰賴日深而回頭不易時，美國則通過能源法案，名義上為開發新技術增加能源的供給而補貼發展生質能源，實質上當然會排擠到對糧食的供應，這樣的策略，可以提昇美國缺乏石油卻農產富饒的優勢，做法卻有道德爭議，也有國際競爭的殘酷現實。

高漲的食品價格，佔美國 CPI 的貢獻度只有 13%，影響不大，卻培養出一批新富的農民階級；對於身在台灣的我們是早餐麵包豆漿多了幾十塊，少買幾張CD 或是皮包，也許就可以支應；對於年收入幾千元人民幣的中國農民，可能吃肉又變成是奢侈的享受；而對於每天只靠1美元過生活的幾億個赤貧人，糧價漲50% 或100%，影響就關係到生存。高漲的糧價，造成財富重分配，多數人受傷，當然也會有人得利，而多數國家與民眾則無法掌握得利與否的主導權。

進一步想，除了生質能源，發展基因改造食物，美國也是技術領先者，還是最重要的倡導者。目前美國佔了全球百分之六十的基因改造農產品的種植生產，中南美洲佔三成其次，亞洲只有中國印度零星採用合計佔到一成，而歐盟則還在掙扎是否要接受這種安全性不能完全確保的產品。

當孟山都的基因改良種子成功灑在世界各地後，會不會就會像微軟英特爾的全球獨占地位一樣，幾十年無人能破，拒絕使用電腦在現代的社會大概很困難，而拒絕吃糧食則是完全不可能。到時候美國再開始收取高額的專利費用，這樣的戰略佈局，也許是維繫美國強權地位的手段之一，卻也是我們在因應今日高漲的糧價時，無論是擬定國家發展策略或是思考個人投資選擇，都需要面對的現實。